想像不家庭

想像不家庭

家庭內無償的家務勞動(domestic labor)作為生產線外勞動力再生產的必要條件,支撐了資本主義的延續與循環,但家庭的意識型態卻又被認識為是照顧與撫慰的淨土,是勞工在生產關係中受剝削後獲滋養補給的溫馨幸福空間,繼而遮蔽了家庭的剝削性質,以及家庭與資本主義的辯證關係。這個系列專題,試圖以婚姻/家庭為批判對象,重新開闢一條論述戰線。

 

 

家庭內無償的家務勞動(domestic labor)作為生產線外勞動力再生產的必要條件,支撐了資本主義的延續與循環,但家庭的意識型態卻又被認識為是照顧與撫慰的淨土,是勞工在生產關係中受剝削後獲滋養補給的溫馨幸福空間,繼而遮蔽了家庭的剝削性質,以及家庭與資本主義的辯證關係。這個系列專題,試圖以婚姻/家庭為批判對象,重新開闢一條論述戰線。

 

 

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資本家為達成資本積累而在生產領域中奪取勞工勞動剩餘的「剝削」,這條軸線,其實一路貫穿了通俗被視為「私領域」的家庭,家內的無償家務勞動(domestic labor)──無論是體力的(煮飯、洗衣、燒水、受孕、產子、育幼...),或者是情感的(親密、撫慰、「愛」...)──作為勞動力再生產的必要條件,世世代代的工人的勞動力,透過家庭再生產,持續上到生產線工作,支撐了資本主義的循環。是故,將家庭視作為照顧與撫慰的淨土,是滋養、補給在生產關係中遭剝削勞工的「溫馨幸福空間」,事實上正是遮掩了家庭與資本主義的共構關係。

在現行的同婚意識形態設定,家庭成員被允許有限變化,但家庭的軟硬體組件與其特質、姿態、屬性、情感投資,乃至於存在樣式,依然全面被「不可能不需要家庭」的想像所凝固為某種不可辯論且不容懷疑的被膜拜之「物」(fetish/THING):很人道、很溫情、很委婉、很不容商榷的「思惟與物質構造」。就這點而言,無論酷兒、同志與非同志,倘若不願被輕易吸納入含蓄良善健康未來直線史觀,上述的「家庭」與其居住結構就是必須被狠狠挑釁且持續撞擊的框架。如果真正願意辨認「多元」,就讓我們也一併認了以下這些:的確有不被需要/慾望的家庭(結構),也絕對有無論本質、養成、先天、後天、煉化等任何形塑成因,就是不需要(甚至厭惡恐懼...

在台灣,性別主流化的趨勢與立法路線、更為嚴厲綿密地法律條文訂定與執行,不僅是無助於、更是積極地對於邊緣主體構成壓迫,建構出越來越多名目的犯罪與加害主體,需要予以列管與懲戒導正。台灣的婦運經驗過去曾因為無視性的差異,造成對其他邊緣少數的壓迫而發生路線的決裂;重疊在同運與婦運累積之上的當前婚/家運動,是否會反過來噬咬不同性、階級、年齡、身體的酷兒主體,恐怕是運動是否能吸取歷史經驗而不要重蹈覆轍的考驗。

既然家內的責任義務應該鬆綁,往家外發展支持網絡,生活中也已經有太多結了婚的人,情感和實際生活的親疏不一定跟法律關係相符,加上現今養生送死的家務勞動大部分都可以用便宜的價格外包請人代理的情況下,家戶內的資源和各種代理權利當然也應該跳脫出「血親關係╱伴侶關係優先」的順位,由個人意志來決定關係的親疏遠近,資源不必然要往家內累積。

正當目前大部份躋身新正常的同志,伴隨著離家後開始有脫離家庭核心以個人為主的同志(風格)生活和經濟自立後,在物質條件結合資本主義式的消費市場,在市場中展現階級之分。這些躋身新正常的(後)同志,其實維穩著現有將同性戀身分包裹在西方進步現代性中,去作一個與「異性戀」無差別、沒有變態「性實踐」的向上公民。以上進的公民身分,洗刷同性戀變態本質,連「性」都成為與異性戀一般,等著進入「婚姻」體制內。顯然「同『性』戀」真的只是穿戴式的身分表徵,而此一身分也僅僅只具備非汙名的性,與西方同性戀建構之性運歷史可謂大異其趣。

僅以我自小生活的南投某鄉鎮為例,其間雖然已隨現代化普及之故而漸有在交通、資訊等方面的改變,然十數年生活至今,當地的人際網絡結構仍未有重大轉變;甚而比鄰而居者皆歸於同姓宗族之下。在這樣仍舊緊依宗族系譜傳承的地方裡,個體所能擁有的隱私性及溢出這條看似鬆散實則無比嚴謹的正典系譜大家庭的可能性顯然是被壓縮至極小,甚至毫無空間。如此,「家」既成為急欲(被)逃離的對象,又如何可能成為非正典性相者最後的情感依歸呢?

「紅龍」其實隨處可見,並時刻發揮著區隔作用,隨著現代文明進程的演進,同志平權成為進步國家的政策方向。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只看領子的顏色,不看性傾向。性傾向去標籤化現象愈發明顯,也或許逐漸不再是紅龍所欲區隔者。只要有能力當個乾淨、安全的驕傲同志,就不用擔心再被區隔。

「多元性別」與「性霸凌」定義在友善校園中的具體操作,再搭配通報系統的篩選機制,這套實施在現行校園中的系統,與片中《BR法》揀選「沒有用」的青少年來進行淘汰賽,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們都透過現代的進步法律,將多元邊緣主體(例如不符合進步文明史觀的落後者、失敗者、暴力者、書呆子、懦弱者、霸凌受害者、濫交者、援交者、投機取巧者等邊緣主體)標示出來後再丟棄到荒島上,讓他們進行自相殘殺的遊戲。全片並以一句「你要加油」來貫穿主旨,意即,主流當局勉勵邊緣主體應朝向可資認定的「有用」價值來奮鬥求生。能夠順利爬升的邊緣主體得以生存,其他人(包括北野老師在內)都必須在劇中一一死去,他們的死代表的是這個社會對不入流、...

如果承認我們與下福盟的價值立場就是如此不同,我們欲求的生活方式就是他們想打壓的,那麼簡單把「反歧視」、「反性壓迫」等同於挺多元成家修法,誤會這個法案的真只有下福盟嗎?我當然反對保守勢力對於性少數的撲殺,但我同樣反對代言與收編的召喚力量、反對無視國家機器的幸褔幻象、反對從恩格斯起到女性主義就不斷批判的婚家制度竟在婚權運動中復辟。毀家廢婚就是這樣一種拒絕相信「婚姻平權會讓明天更好」的承諾、堅持不妥協自身利益、積極戰鬥的運動路線與佈署。

十九世紀後期,英、美婦女法理人格之政治(投票)、經濟(夫妻財產)權的爭取,相對於社會主義國家廢除一夫一妻多妾、建立革命家庭或是全民不分貴賤的結婚小家庭實踐,成為冷戰時期自由與解放被對立起來的兩種性別平權故事。冷戰號稱解凍至今,此刻,當國家徵調同志結婚作為人權立國的新人形標靶,當兩性婚姻制度的不平等、不人權企圖借用同志結婚以達陣,或許,我們亟需思考如何不成為家國之代理人(模範生),不潤滑新的冷戰情緒(同志婚姻議題成為新的敵對陣營),拒絕讓所謂自由選擇權成為貶抑特定人、宗教、社群、國家、地區的藉口,讓後者成為不合格、不可慾望的劣質生活與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