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週】印尼通過新刑法
禁止婚外性行為 污辱總統也有罪

2022/12/15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在華文閱讀世界裡,國際新聞的焦點往往集中在美國、西歐和日本等地區,由於長期的資訊偏食,導致我們往往傾向用國際強權視角看待世界。苦勞網「南方一週」專欄,帶你用五分鐘時間總覽世界重要新聞,除特別側重第三世界與南方國家的事件外,在新聞來源方面,也嘗試更多採納各地非主流媒體的視角。

印尼通過新刑法禁止婚外性行為。(圖片來源:DW)

12月初,在所有政黨都投票贊成的情況下,印尼國會通過備受爭議的新刑法,不僅禁止婚外/前性行為與同居,而且恢復對總統、副總統、國家機關或是國家意識形態「潘查希拉」(Pancasila)的污辱罪。印尼新刑法不只是國家干涉私人性生活,還可能被用來對付同志社群,而污辱元首罪更是進一步以監禁威脅政治異議。

1946 年印尼獨立後,該國刑法主要沿襲荷蘭殖民時期的舊法律,此外也融入被稱為「Hukum adat」的習慣法。這次印尼國會就是以革除殖民法為由通過新刑法,該國法律與人權部長亞梭納(Yasonna Laoly)在投票前向國會表示:「是時候做出歷史性決定,擺脫我們所繼承的殖民刑法了。」

英國《衛報》稱印尼新刑法是「性道德法」。目前,印尼有通姦罪,但是婚前性行為並不違法。根據新刑法,婚外性行為將可判處一年監禁,未婚同居將可判處 6 個月監禁,或是 1,000 萬印尼盾(近新台幣 2 萬元)罰款,但是只有在配偶、父母或孩子向警方報案後,指控才會被審理。

根據人權觀察組織(HW),印尼有數百萬計的伴侶未登記結婚,其中也包括原住民以及鄉村地區的穆斯林,後者只遵循名為「kawin siri」的伊斯蘭儀式結婚。儘管婚外性行為或同居只有在配偶、父母或孩子指控後才會被起訴,但是新刑法對女性與同志社群的影響特別嚴重,前者更可能被丈夫指控通姦,後者可能被不同意同性關係的家人舉報。

因為印尼禁止同性婚姻,懲罰婚外性行為的條款,實際上將所有同性行為列為非法,這也是印尼史上首次以法律禁止成年人自願的同性行為。

新刑法適用於印尼公民與外國人,鄰近印尼的澳洲媒體稱新刑法是「峇里島禁令」。根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導,澳洲是印尼第一大旅遊業收入來源,每月都有上千名澳洲遊客入境峇里島。受訪者擔心法律將禁止未婚伴侶入住酒店,再次衝擊正從疫情中緩慢恢復的峇里島旅遊業。

雖然國際媒體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印尼新刑法的婚外性行為禁令,但是專家學者更擔心新刑法恢復禁止污辱總統、國家機構與國家意識形態的規定,擔心它將增加人民因為其政治觀點而入獄的風險,造成恐嚇反對者、壓制異議的效果。

污辱總統與國家意識形態有罪 政治異議者與記者憂心

印尼新刑法恢復了侮辱現任總統或副總統最高將面臨三年有期徒刑的規定。此外,散佈侮辱政府機構(包括政府部會、法院與國會)的材料,也將會受到懲罰。印尼新刑法也保留禁止「抵觸潘查希拉的思想」的條款。根據目前印尼刑法,詆毀潘查希拉最高將面臨 5 年監禁。

潘查希拉又以印尼的「建國五原則」為人所知,它是由印尼首任總統蘇卡諾提出,包括:信奉唯一上帝、公平與文明的人道主義、印尼的團結統一、用內在智慧和協商共識,並以社會利益為指導民主、符合人民社會正義。蘇卡諾為了在印尼這個千島之國、各地種族與宗教殊異的廣大領土上建立統一的共和國,提出了這個原本帶有存異求同且彼此尊重的概念,但是在蘇哈托軍事獨裁統治時期後,潘查希拉卻經常被當局用來壓制政治異議者。此外,印尼新刑法也保留對「共產主義與馬列思想」的刑事指控。印度尼西亞獨立記者聯盟 (AJI)表示,這些規定將限制報導的基本工作,增加記者入獄的風險。

新刑法的爭議內容還包括:保留墮胎罪、向孩童或是任何人傳播墮胎訊息被定為犯罪;放棄信仰或是嘗試說服他人放棄宗教信仰也可能被定罪。叛國罪也被入刑。

多元主義妥協與保守派勝利

東南亞觀察網站「New Mandala」指出:禁止婚外性行為象徵伊斯蘭保守派的重大勝利。長期以來,伊斯蘭政黨「印尼繁榮公正黨」(PKS)企圖以法律管制公共道德,它在國會提出《家庭彈性法案》,強制家庭成員向國家當局舉報同志親屬。印尼新刑法被視為是《家庭彈性法案》的淡化版本。

印尼伊斯蘭保守派勢力在 2016年12月2日的「二一二運動」後崛起。當雅加達省長佐科威在2014年當選總統後,其副手、華裔基督徒「Ahok」鍾萬學自動成為省長,引發伊斯蘭團體的不滿,他們認為只有穆斯林才能管理穆斯林。他們發起示威,集結數十萬人上街,要求以褻瀆罪名逮捕鍾萬學,二一二運動最後成功令鍾萬學被判處入監兩年。

二一二運動後,佐科威代表的「多元主義」(國家承認並包容各種信仰)與伊斯蘭主義者對立加深。在2019年再度當選後,佐科威政府在最後一個任期對付伊斯蘭保守派,例如國家安全機構要求學校與企業提交「基進份子」名單、任命打擊「基進主義」的宗教事務部長,並致力清除國家機構中被認為是宗教保守派的公職人員。這種「壓制性多元主義」對何謂基進主義採納模糊定義,因此引發人權問題的爭議, PKS 黨成員經常成為政府監視的目標,儘管後者從未掌握企圖顛覆的實際證據。

New Mandala指出:印尼新刑法象徵佐科威政府與伊斯蘭保守派的妥協。隨著 2024 大選再次逼近,佐科威與盟友無法繼續孤立保守派穆斯林,特別是該國最大伊斯蘭組織 NU 也支持新刑法的婚外性行為禁令。因此,新刑法被認為是當局在政策上讓步安撫保守派的權宜之際,達到遏制反對派的潛在效果。

另一方面,新刑法的其他條款也服務政治精英,能有效限制公民社會參與政策制定。2019 年,印尼政府解散反貪瀆機構「KPK」,隔年為了吸引外國投資倉促通過取消環保措施、減少勞動保障、加速政府徵地流程的《創造就業綜合法》,這些都引法大規模抗議,印尼新刑法將增加表達反對政府意見的風險。

印尼新刑法修正過程已經經歷 10 多年,2019 年國會曾通過草案,但是引發上萬人上街示威,草案最後被迫擱置。

儘管印尼政府以擺脫殖民遺產捍衛新刑法,實際上卻保留了荷蘭殖民法律的條文,例如污辱國家元首的規定。

新刑法將不會立即生效,而是預計在 3 年後生效,屆時佐科威預計將卸任總統。印尼國會表示反對者如果對新刑法有疑義,可以向憲法法院申訴,但直到法院判決出爐前,新刑法仍然有效。

特約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