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人看以色列大選：右翼與極右翼之爭

9月17日，以色列人在一次重新選舉中投下選票。這次選舉普遍被認為是對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政治生命的全民公投。

幾乎所有選票都已被計算（沒有一張來自西岸與加薩的巴勒斯坦人，或是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居民，因為他們被禁止投票），前陸軍將領甘茲（Benny Gantz）以些微差距領先納坦雅胡的利庫德黨（Likud）。甘茲的藍白黨（Blue and White Party）第一次有機會籌組政府。

再一次地，以色列人正為長達數週的聯盟協商與政治交易做準備，以決定以色列下一屆政府；稍早不少人預測納坦雅胡的時代即將結束。為了求生，納坦雅胡在選後喊話：「我的朋友川普總統，很快就要提出他的世紀計畫」，而「伊朗與其不懷好意的成員正威脅以色列的生存」。

阿拉伯政黨組成的「聯合名單」（The Joint List）預計將在下屆以色列議會成為第三大黨，卻很可能被排除在聯盟籌組的協商之外，這都要歸咎於納坦雅胡散佈反阿拉伯言論並且鎮壓選民。甘茲與納坦雅胡都誓言不會與阿拉伯政黨組成聯合政府。這使得阿維格多·李柏曼（Avigdor Lieberman）這位毫無掩飾的（以色列裔）阿拉伯人移轉至巴勒斯坦區的政客成為了造王者。李柏曼宣稱與「聯合名單」籌組政府很「荒謬」，他呼籲籌組民族統一政府，這樣他的極端國族主義政黨、預料得票率第四的「以色列是我們的家園」（Yisrael Beiteinu）就將握有關鍵內閣職位。

然而，對於巴勒斯坦人而言，誰組成新政府幾乎無關緊要。

沒有一位領先的候選人提出和平計畫。無人企圖終止佔領，甭論解除對加薩的封鎖。所有候選人都承諾維持並擴張非法佔領區。每個人都提議併吞西岸大部分地區。

選前幾天，納坦雅胡重申併吞約旦河谷與西岸「所有猶太佔領區」的承諾。「由於我與川普總統的私交」，他向支持者吹噓，「我有能力強佔位於我們家園心臟地帶的所有佔領區。」

甘茲不願顯得相形見絀，急忙宣稱對於併吞計畫的所有權，他在一份聲明中表示：「藍白黨已明確表示約旦河谷永遠是以色列的一部分。納坦雅胡在2014年起草了割讓約旦河谷的計畫。我們樂見總理終於採用藍白黨的計畫，承認了約旦河谷。」

悲劇在於以色列實質統治西岸超過半世紀，比它在自己邊界內存在時間的兩倍還久。它掠奪土地與資源、遷移定居者，並迫遷原居民——大大改變了被佔領領土內的人口樣貌與法律制度，同時並否認巴勒斯坦人有意義的自治與公民權利。

無論是誰領導以色列下屆政府，巴勒斯坦人都將意識到這個悲慘的現實。

如果他們覺醒的話。選舉前幾天，納坦雅胡提議對加薩發動新一波攻擊，他告訴支持者們「或許別無選擇，只能展開行動。」

亟欲比下納坦雅胡的甘茲展開宣傳活動，在一支影片中誇耀自己是如何在2014年擔任參謀總長時，轟炸加薩「至石器時代」。選舉日當天，荷蘭法庭就一位荷蘭籍巴勒斯坦後裔向甘茲提出的戰爭罪案件進行聽證，後者位於加薩阿爾布賴吉難民營的家園在同年被轟炸，導致6位家庭成員死亡。那次轟炸中，超過2千名巴勒斯坦人遭殺害，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平民。

簡而言之，這次選舉就是選出誰可以更殘酷地粉碎巴勒斯坦人。並非主流媒體所敘述的那樣，是在中間派與右翼之間做選擇，而是右翼與極右翼——對於巴勒斯坦人而言，只是鷹派的兩種類型。許多巴勒斯坦人將甘茲的反對黨稱為第二個利庫德黨不是沒有原因的。

對於以色列內的巴勒斯坦公民而言，前景同樣黯淡。

納坦雅胡孜孜不倦地提醒支持者們「以色列不是屬於所有公民的國家」，而是「猶太人的民族國家，只屬於猶太人」。他也不避諱地告訴阿拉伯公民「在其他國家，其他少數民族也會遭遇民族壓迫。」

藍白黨的共同主席拉皮德（Yair Lapid）急忙提醒以色列人「終其一生，我反對一個屬於所有公民的國家，以色列是猶太人的民主國家，未來也將持續如此。」

論及巴勒斯坦公民時，以色列的領袖們甚至不願向人民提供虛偽的尊嚴。

為了更進一步孤立阿拉伯選民，所有領先的候選人都承諾不要與阿拉伯政黨籌組聯合政府。用甘茲的話來說：「我們願意與任何猶太人與錫安主義者籌組政府。」無論聽起來如何駭人，卻不令人意外。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阿拉伯政黨進入以色列政府（這或許解釋為什麼以色列有那麼多次提前選舉——錫安主義者領袖寧願放棄籌組聯合政府的機會也不願與阿拉伯政黨分享職位）。

在納坦雅胡的對手們拒絕其要求保障平等權利之後，阿拉伯聯合名單的領袖也排除了加入聯合政府的可能性。關鍵在於《猶太民族國家法案》。去年生效的律法清楚解釋了以色列數十年來試圖掩飾的意圖：以色列是只屬於猶太公民的民主國家。它將以色列奉為「只屬於猶太人民的民族國家」，並且正式將阿拉伯裔巴勒斯坦人（占該國人口超過20%）列為次等公民。

阿拉伯人被剝奪公民權利的情形，超出了《民族國家法案》的範圍。根據「阿達拉」（Adalah）這個以色列內的阿拉伯少數權利法律中心，超過六十個基本法令歧視並剝奪阿拉伯公民的權利。這些法律與當時美國南方《吉姆·克勞法》驚人地相似。在後者，黑人政治參與的權利被系統性地鎮壓。

阿拉伯人被剝奪公民權利的現象，也深刻地根植於政治論述。數十年來，資深的以色列政客將阿拉伯裔公民描繪為內部敵人、人口定時炸彈與「第五縱隊」。以阿維格多·李柏曼為名的「李柏曼計畫」，提議將以色列內阿拉伯人居住的領土與「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交換以色列定居者居住的西岸。李柏曼也建議對阿拉伯少數人口實施忠誠度測試，如果未能通過，就威脅剝奪公民資格。納坦雅胡呼應他的前外交部長（李柏曼），思考如何剝奪阿拉伯人的公民資格，理由是「他們對以色列國缺乏忠誠」。許多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持續將其以色列公民資格僅視為政治小說，並把以色列當作虛假的民主國家，這件事很令人意外嗎？或是將選舉這個只有單一團體才能完全享有的民主權利視為種族隔離的遮羞布，也絲毫不讓人訝異了。

無論是誰組成下屆政府，以色列的未來道路很明確：更多的佔領區、併吞更多巴勒斯坦人的土地，賦予國內的巴勒斯坦公民更少的公民與民主權利，並且持續妖魔化世界各地的巴勒斯坦人。

納坦雅胡的對手們也許現在或宣布獲勝，但是對於巴勒斯坦人而言，選舉帶來的只有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