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力斷海祭,那就來先想想
──關於反核的「在地」思考

2013/07/12
苦勞網記者

責任主編:陳韋綸

蘇力颱風來襲,原本預計這週末登場的貢寮海洋音樂祭被迫延期,這樣的情況,令人想起2005年的海祭,也因接連拜訪的海棠、瑪莎和珊瑚颱風,二度延後舉行。上週日(7/7),在今年(2013)「海祭」前,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再播放導演郭笑芸的紀錄片《海棠、瑪莎與珊瑚》,片中記錄了福隆沙灘受核四廠「重建碼頭」影響最嚴重的那年夏天,為了希望在「海祭」的舞台上,讓核四與沙灘的議題可以曝光,環團所作的各種努力。

起於在地、回到在地的沙灘與海祭

福隆沙灘的改變

核四重件碼頭工程開工後,因為「突堤效應」的影響,阻斷福隆沙灘的沙源,導致沙灘嚴重變形、縮小、變薄。上圖為早期風景明信片中的福隆沙灘,下圖於同一位置,攝於2002年(孫窮理攝),可以看到雙溪河口段,原本厚實的沙灘變薄,被雙溪河的溪水從中切斷,而原本通往沙灘的「彩虹橋」變成直通海中的「奈何橋」,近年福隆沙灘在新的平衡狀態下,似有恢復的跡象,在沙源嚴重流失的那幾年,無法舉辦的沙雕活動也都恢復了,不過沙灘的現況究竟如何,缺乏實際的研究、考察。

最近這段時間,藝人紛紛對「反核」表態,幾乎成為一種流行,與8年前的景況,不可同日而語。歷經2011年福島核災,反核的聲勢不一樣了,但是當我們順著「海祭」與「福隆沙灘」回頭看,有許多問題意識,卻遠非今天看起來「大」的反核論述所能涵蓋,甚至是在這一股風潮裡被遺忘了。

那就是在環境運動裡,關於「在地」的思考。

由於核四「重件碼頭」的興建,海流改變並影響福隆沙灘的沙源,造成沙灘消失;早在碼頭興建前,貢寮地方的居民,從生活經驗裡便已預見此問題,因此提出來作為運動的訴求;2002年,重件碼頭完工,對於沙灘的衝擊逐漸浮現,2005、2006年期間影響達到最高峰,海祭必須靠著人工運沙,硬造出沙灘才能夠進行,而剛好在這兩年,「海棠、瑪莎(2005)」、「碧利斯(2006)」在海祭期間來襲,迫使海祭中斷或延期,颱風的影響,更突顯沙灘的窘境。

2009年,綠盟調整遊說樂團在舞台上表態反核與護沙灘的策略,與「諾努客」團隊合作,以在地放映、演唱的形式,除了向遊客宣傳理念之外,更重要的思考,是將關注的重心,重新轉回在地,尤其是2010年的「諾努客走唱隊」(相關報導),深入村里的走唱,希望重新喚起在地已經被消磨殆盡的反核鬥志;這使得「沙灘、海祭」這一組本從在地反核運動中生出的議題,再回到對在地的關注上。

而海祭與音樂及地方發展的糾葛,則是在沙灘議題之外,另一個還沒有機會仔細處理的議題。

觀光與地方發展的糾葛

7月7號,在《海棠、瑪莎與珊瑚》放映後,夏生樂團的阿亮,與巨獸搖滾音樂祭主辦人音地大帝同時提到,海祭對於獨立音樂實際的作用並不大,而隨著大量人潮的湧入,這幾年的發展,也讓原本作為一個「音樂祭」的活動,日益「觀光化」,音樂的成份越來越低。

事實上,無論就跨國的文化工業,或者觀光產業的發展,在全球化商業環境的競爭下,與認真的獨立音樂創作、演唱,或者在地的發展距離是越來越遠,在今天,無論流行音樂或者觀光,無不是以「全球」,或者「中港澳台日韓星馬」作為整個市場的想像,這種「市場極大化」的思維導向,即便是「本土」都不存在,更何況「地方」。

去年,在馬祖博弈公投期間,我們討論過地方面對「觀光」發展的種種思考(系列報導),如果以「博弈特區」這種「極大」、「極快」的思維,對照馬祖「緩慢」、但「持續往前走」的觀光產業發展,前者完全破壞了各種發展的想像,「去在地化」的結果,也將使得地方對觀光產業發展的討論消失,失去特色之後,從而也將使得在地主導產業發展的優勢喪失。

簡單地說,「大」而「快」的發展下,在地只能撿剩下的,卻要承受所有的惡果,而自己可以主導的發展,則能將資源更充分地回饋地方,並且將衝擊減到最低。海祭的「成功」,也許並不違背在地可以「撿」到什麼這樣的想像。在早期保護沙灘的論述中,也的確提出觀光的發展與「核四」以及「沙灘消失」議題的矛盾性,但是「觀光」的發展,與「在地」之間的競合關係,卻都還沒有機會被處理到。

2011年,福島核災向海嘯一樣地捲來,核四安全的議題,引起全國性的重視,這當然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反核運動當然不能不去面對由「核四公投」帶來的這一場空前戰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福島核災前,很多篳路藍縷、一路下來的許多事情,現在,是暫時地被擱下了。

福島核災,論述的挪移

福島災前災後的海祭

2010年,「諾努客走唱隊」在澳底夜市的一角演唱,與貢寮居民互動,希望重燃地方反核的記憶。(攝影:陳詩婷)

2011年,福島災後,綠盟再次選擇以進攻海祭主舞台的方式,由樂團的口中傳遞反核的訊息,當時尚無藝人表態反核的風氣,像影片中董事長樂團、拷秋勤的明確表態,相較於更主流的藝人,尚屬於少數,而董事長樂團還需要借助當時受到社會關注「反國光石化」議題帶出「反核」,與今天的情形相比,仍不可同日而語。(攝影、剪接:孫窮理)

就以「公投」的論述為例,早先對於以公投決定核四續建的論述,曾經集中在反對以「全國人民的意志,決定貢寮必須與核四廠為伍」,這一個涉及到全國性公投本質性的質疑,而到今天,對應不得不面對的「公投」戰役,已經轉以反對「在『鳥籠公投』的前提下,用公投壓抑廢核民意」為主要的論述。

而在「反核」與「反核四」這一組看似一致,卻又有矛盾的論述上也可以看出一些微妙的變化。

在核四確定續建,民進黨政府以空泛的「非核家園共識」做為下台階,貢寮居民曾經有過一些感慨,他們批評民進黨與部份反核人士,是「『反核』,不是『反核四』」,抽象的「反核」取代具體的「反核四」,成為一種遁詞,而現在,就在不久之前,我們也聽到反核陣營中,有人提出「我們是『反核四』,不是『反核』」,這又是以「危險核四廠」的論述,去迴避對於能源政策與全球核工業發展這些政治議題的態度。

從「反核四」到「反核」,是一體不可分割的議題,這牽連到整個環境運動從最下面的「在地」,到最上面的「政治經濟批判」,而這「上」與「下」的思維,正是台灣環境論述所缺乏的。

蘇力颱風打亂了今年海祭的步調,福島核災打亂了反核論述的步調,而到了現在,連核四公投還玩不玩得下去,都不曉得了(相關剪報)。很煩、很忙、很亂、很悶;不過,該做的事情,還真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