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環境評論：台電工會，暗黑破壞神？！

■倪世傑

台灣電力工會為了年終考成是「甲等」還是「乙等」一案，台電工會會員放言「不惜以讓台灣變黑暗」恐嚇社會與官方，老實說，社會觀感，很糟。

怎麼讓台灣變黑暗？直接能夠聯想到的，就是「罷工」。但在2009年修訂的《勞資爭議處理法》第54條中已明訂水電燃氣金融服務與教師等產業的工會不得罷工，工會想要透過罷工為手段，恐怕還必須面對《勞資爭議處理法》第54條的緊箍惡咒。

透過罷工爭取自己勞動條件的提升或維持，是工會的天職。但從這一次台電工會揚言把「台灣變黑暗」的事件中，不難發現，民眾對這樣的訴求透露出濃厚的惡感，否定工會經由罷工的手段達成經濟目的。

姑且不論你對台電工會，或是，國營／官營／官股事業工會有何先見與成見，否定工會透過罷工等爭議行為提出自己的訴求與主張，就是否定工會在勞動力市場中所具備發動爭議行為的正當性，也就是在社會中存在對工會敵視的保守思維。無怪乎，台灣甚少論者會將台灣勞動者的勞動條件直直落的原因，歸諸於工會組織的孱弱以致缺乏在勞動力市場中集體議價能力所致。 換言之，與其咒罵官資聯手壓低台灣勞工的勞動條件，不如反問，為何台灣的既有的工會組織吝惜發動調整事項的爭議，又為何毫無意願踏出企業的邊界，花費資源進行無工會組織勞動者的工會組織工作？（註一）當台灣產業勞工的工會組織率依舊往下沉淪的情況下，缺乏在勞動力市場中集體議價的單位，也無怪乎立錡科技老闆邰中和在去年底舉辦的全國產業會議中放膽嗆聲「再這樣下去 ，連15K都到不了」。

邰中和固然被社會撻伐，但當資本家每每以「資本罷工」、「資本外移」相要脅時，輿論卻往往發出「改善投資環境」的「自省之聲」，相較之下，還誰能說台灣沒得「愛資病」？畢竟，台灣工會運動已經在低谷迴盪許久，且黨政與財政資源龐大國營事業工會往往只有自己的物質利益遭受損害時才願意進行動員、超出這一步即無任何行動意願的情況下，在民眾薪資縮水但萬物價格齊漲的今天，「把台灣變黑暗」的天兵發言，更是讓人對國營事業工會難以恭維，醞釀出更強烈反國營事業工會、反貴族勞工的社會情緒，其實並不讓人意外。 問題就卡在國營事業勞工由於其工作性質具有勞工身分，但是，在國營事業，像是台電公司，其對台灣電力生產與配送的壟斷性質使其勞工又大異於一般私營企業的勞工，因其並不受到景氣波動影響而需要調整勞動力的配置，除非犯有重大過失或自己另外生涯發展規劃而離職，在台電幹到退休幾乎是人人有機會、個個有把握。這也是社會上對國營事業勞工「另眼看待」的主要原因：在市場競爭部門缺乏工會，但在國家保護部門卻有家工會不斷「需索」。

其實，需索的可能還不只這個「考成甲等」。台電工會理事長胡國康於4日的記者會中公然提出台電「民營化」的主張，（註二）說這可以讓台電增加營運上的獨立自主空間，不用再背負政策任務。

暫且不論私有化的電力市場可能造成的影響，從中華電信、省屬三商銀私有化的經驗來看，只要是在相對壟斷的部門進行私有化作業，老員工光是身分補償金以及優先認股就可以荷包滿滿帶著笑意退休，而透過私有化作業賺取退休前後的一大桶金。我們雖然不能直接論斷胡理事長本意如此，但這與1990年代省屬三商銀銀行工會支持民營化，避免省議員需索、增加企業營運自主性的態度是如出一轍的。一旦工會以尋租為念，恕難得到社會的尊敬。而站在環保運動與工人運動的立場，台電工會過去的表現亦難以讓人認同。眾所皆知的是，台電工會在「反反核」的立場，以及對台電公司將大量危險性工作外包成為「工傷製造機」的默許態度，說是環、工運的對立面並不為過。

今天我們看到的其實是最不幸的狀況：保守的社會遭遇保守的工會。台灣社會有其根深柢固的保守性，中研院社會學所吳介民副研究員指其為「反共、保守、依 附權勢的集體心態」以及「對於追求社會平等價值的解放迴避、畏懼與嫌惡的態度」，（註三）保守的社會反對類似罷工爭取勞動條件提升的訴求，在右翼思維中往往傾向以私有化拆解國營企業、以利潤而非需求為導向達成營運效率的提升，這卻相當可能正中工會當權派的下懷，透過釋股化中的身分補償以及認股策略以及未來在市場中的優勢地位，（註四）使掌握工會機器的資深職工能夠在退休前後取得諸如現金補償、強勢年終的先機。工會高層或許未必理解「萬物商品化」的資本主義邏輯，但利用制度尋租的能力確實高人一籌！

但大型國、官營事業工會的沉淪肯定不等於台灣進步工人運動的黃昏。大型企業工會之所以保守化，與勞工附著於一家企業，也就是勞動力流動性幾乎停滯的結果，突出了勞工的企業身分，相對來看，台灣當前的高流動性的勞動力市場則為階級意識創造了發展的空間，但這仍需要政治進程。從英國、德國的經驗來看，1970年代之後出生的世代對建制化的政黨認同已經大幅下降，環境、性別、網路言論自由等新議題以及伴隨而來的進步價值儼然構成新青年政治身分的元素，催生新青年政治主體性，直搗反平等、反人權、以及發展主義的三座大山，割裂與衝破舊政治的枷鎖，方為當務之急。

（政治大學政治學系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