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自由之森學子的反貧困學習

2012/05/15

大部分人的求學生涯都經歷過課外活動,並做成主題報告,常見的內容有野外自然觀察、英文營隊等不一而足,而在日本的體制外學校「自由之森」國中部,竟用一年以上的時間,研究「現代日本的貧困與生存」這樣的大題目。從收集資料、田野調查到具體行動,自由之森的孩子們展現極高的行動力,以貧困問題為立足點,摸索社會現狀的經緯。

這項名為「讓他活下去──現代日本的貧困與生存」的研究,是該校課程「森之時間」5項企劃之一,和美軍基地、廣島原爆等題目構成共同的問題背景,開始發想未來:「核能利用了沒有錢的偏鄉與沒有錢的臨時工,把風險推到他們身上。現在日本階級差距日漸擴大,非正式雇用與啃老族日漸增加,存在著貧困、階級與歧視。」「看看現在想想未來,或許憲法會改,日本又要參戰,或許舊有的賤民階級重現,如何看待現在的矛盾並加以修正,是我們必須認真思考的。」

研究開始於2007年10月底,學生們先討論什麼是非正式雇用,發現其中伴隨的形容詞或印象多為負面,再找出身邊的具體例子對照,例如:「石堂小姐住在沒有暖氣的小公寓,三餐都是吃便利商店,雖然德語說得很好,但只有派遣可做。」打破了非正式雇用等於沒有能力的刻板印象,又進一步探討政治背景:「非正式雇用跟國家政策有關,1995年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商界組織)提出非正式雇員的概念,換句話說,完全是人為的、計劃中的事情。」

同年11月,學生開始接觸反貧困組織「舫」,訪問其事務局次長湯淺誠,認識關於現代日本貧困問題的種種概念,像是「沒有人想支持遊民」「想工作但沒得做」「有的為了生存只好故意犯罪坐牢」「貧窮最大的敵人是冷漠」「年輕遊民越來越多」「社會的堤防開始潰決」等等,同學們也閱讀了湯淺先生的著作,在台灣也有出版的《反貧困:逃出溜滑梯的社會》,順便一提,台灣護理人員權益促進會的官方部落格也介紹過此書。

透過「舫」的介紹,學生們認識到幾個具體而微的慘例,例如北九州一名老人,辭退了一直以來領取的生活保護補助,之後就在前途茫茫的狀況下餓死了,被發現時已過了兩個月,生前的日記寫到他並不是自願辭退的,而是不斷忍受言語暴力的結果。這當然不是個案,日本65歲以上的老人,第一次犯罪有7成以上都是很小的罪行,其中有的是偷個日幣150圓還不足以坐牢,於是又去偷香油錢,只是為了避免餓死而不得不的下下策。

了解到貧困問題的嚴重性之後,12月,同學們決定向社會各界發問,請教他們的看法或對策,列出政界、企業界、厚生勞動省(社福主管機關)、遊民、媒體等訪問對象。他們提出的問題點包括,希望修正生活保護補助金的標準,納入更多需要幫助的人(註:2009年的民調顯示有近9成的民眾認為需要調整);改善所謂Working poor的現象,亦即工資不滿最低生活所需的非正式雇用者,這個階層的人自1997年之後人數不斷攀升,到了2009年已有1千1千萬人,接近日本勞動人口的4分之1。

2008年1月初,同學們收到了來自各媒體的回覆。朝日新聞認同問題的存在,但公司整體而言沒有對策或統一的意見,建議大家參考他們的社論;日經新聞僅表示請閱讀社論;讀賣新聞無法回應;富士電視舉出一個專題節目作為回應,但也同時表示沒有統一對策。2月初收到各政黨及組織的回應,自民黨跟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似乎都不覺得有回應的必要,相對地民主黨與共產黨的回應就很詳細,與自民黨的態度天差地遠。

追問媒體跟政黨之餘,同學們也去做了田野調查,記錄並協助遊民的生活。「新宿中央公園的周圍,多是呈現人工美感的大樓;而公園裡則有許多和綠地不相櫬的(遊民居住的)藍色帳篷,兩者出現在同一個場景,教人驚訝而感到詭異。」「又一個遊民對我說:『大家都沒錯,是我不好。』」「幫忙發飯給遊民,辛苦的地方在於,他們會跟你說抱歉。一想到製造貧窮的這個社會便覺得辛苦。」「太心酸了,因此,我想做向貧窮宣戰的工作。」

經過以上種種工作,最後同學們費心做成文字與影像紀錄,並編寫介紹貧困問題的短劇,在老師和學校的協助下,到社區辦講座、展覽,參加各式活動擺攤,協助相關機構募款,提供素材給雜誌的貧困特集等,試圖讓更多人認識、投入反貧困的行動;又去看了底層臨時工紀錄片《山谷區──被打就還擊》(1985年發表),本片由於和黑幫利益有所衝突,導致前後兩位導演被殺,可見,即便只是記錄、傳播底層生活,也經歷了長夜漫漫。

像這樣關於貧困的觀察與思考,在當年日本的「反貧困祭」集結,同學們在那裡聽取他國反貧窮經驗,像是英國抗議規模和德國危機意識都遠大於日本,韓國全國統一的求助專線為日本所無,或者拉丁美洲是10年後的日本的說法等等;連講者提到相關勞工運動的反思,都出現在這群國中生的紀錄中:「罷工有其快感,但占領之後和當局的關係要怎麼走更重要,只是滿足自己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瞭望國際之後,自由之森的國三學子們,還找到了可敬的人物;他們聽著殘疾人士日笠正彥說到:「活下去,不也是一種勞動嗎?若你問我的工作是什麼,我想我可以抬頭挺胸地說:『是生存。』」對此,同學感動地寫下:「日笠先生泛著淚光,送出堅強的話,在我看來,那樣的他,是心地堅韌、很酷的人。」「最後,當他寂寞地說:『在互相連結的社會中,即便是這樣的我,也能有存在的意義吧。』讓我最難忘懷。」

回顧大家的求學歷程,有多少課堂內容,是人們認真苦讀之後,也船過水無痕地流逝了呢?而成長的流金歲月裡,有多少感動,是人們想為自己留下的呢?在自由之森的這場學習,超越了課堂的層次,達到無愧於「青春」兩字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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