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論自由 公共平台何在？
蔡其達：薛西弗斯神話

責任主編：張心華

因為「旺中併購案」，與旺旺中國時報集團老闆蔡衍明一席為六四開脫的言論後，引發的學術、文化界拒絕投稿中國時報的運動，壹傳媒與中時各自利用自己的媒體交火，而中時言論版資深主編蔡其達遭到資遣，一連串的事件，使得旺中集團與各方開戰，烽火遍地；今天（5/6），在一場記者會中，蔡其達現身，從自己20多年來經營「公共論壇」的困境，尤其在現今由資本掌握言論市場的情形下，自由言論更加難以在媒體上出現；在遭到資遣後沒多久，就在旺中集團當下的「敵營」壹傳媒找到新工作的蔡其達，雖然對新工作的未來，也不敢抱太大期待，不過他強調，自己「在理智上悲觀、但是在意志上樂觀」。

蔡其達：「我像在森林裏面一直繞、一直繞，繞到最後回到了原點」；言論自由像是「薛西弗斯的神話」。（攝影：孫窮理）

「我像在森林裏面一直繞、一直繞，繞到最後回到了原點」，對於蔡其達來說，中時資遣事件是一段重覆發生的歷史，「就好像薛西弗斯的神話一樣，我把大石頭推上了山，又再度滾下」。1980年代後期，蔡其達在聯合報系主辦的刊物「中國論壇」擔任編輯，他說，這一份刊物，是聯合報為了拉攏當時澄社等「自由派人士」所興辦的。1990年5月，在郝柏村組閣，知識界抵制全力支持郝柏村的「退報運動」影響下，這些「自由派人士」紛紛退出運作、停止供稿，造成刊物無以為繼，後來雖然想要改變方向，但是到了1992年8月，仍然無法支撐，11月，蔡其達遭到資遣。

而20年之後，在「拒絕中時」運動下，蔡其達又在類似的情境下失去了工作，不過，他不想從「受害者層次」來討論這件事情，而把自己的處境放大到整個商業媒體與政治的環境下，認為台灣的自由言論環境，先天不足後天又失調。在資本、商人與政治的結合下，文化工作者依賴資本家，這樣所謂的「公共論壇」要如何建立？蔡其達說，在媒體缺乏獨立性的情形下，資本掌握了文化霸權，不過，他認為，只談「言論自由」、不談勞動權是不夠的。從中時還在余家手上的時候，資方就不斷地打壓工會、剝奪編輯室的自主權，是導致現在這種狀況的遠因。不僅如此，蔡其達說，1994年，當自立報系面臨經營危機，還拿得出一份編輯室公約出來，讓可能接手的老闆簽，但是現在各報社，連這樣的東西都沒有了。

媒體改造學社執委、政大新聞系教授馮建三也將中時的現狀，連結到過去資方打壓工會、裁員的狀況，2008年8月，中時工會在表決罷工不成之後，召開會員大會，決議解散（相關報導、「走過20年，中時工會決定：與其放爛工會不如光榮解散 」by中時工會秘書蘇雅婷）；2008年11月，余家決議變賣中時，「上百億的資產就在兩、三天之內決定」，到了2009年5、6月，蔡衍明就開始利用自己的媒體、抹黑NCC委員，並對批判的學者以提告威脅。而明天（5/7），NCC又將要召開公聽會，討論旺中併購案，馮建三說，如果要讓旺中集團併購中嘉系統，應該以「成立工會、維護內部新聞自由」為附帶條件。

旺中集團為了在中國投資的利益而辦報紙，連帶影響到其對於言論的管制，「中國政府、美國政府、國民黨、資本家」，這「四位一體」的集團，主宰了台灣的言論，「六四不能碰、達賴不能碰、疆獨不能碰、ECFA不能碰、九二共識也不能碰」，蔡其達說，不僅如此，還再加上蔡衍明這個資本家三教九流的各種人際脈絡，下面工作的人，連怎麼會觸到地雷都不知道，「噤若寒蟬」的效應已經發生，不管中時如何辯駁，「我一定可以戳破謊言」蔡其達說。

不過，這一路說下來的邏輯，是商業媒體壟斷了言論的場域，不管媒體老闆的背後的利益是什麼東西，這裡跟什麼「親中媒體」、「有台灣意識的媒體」或者「自由派的媒體」，好像也沒有太多的關係。如果回到「勞工權益／編輯室自主」這一組關係來看，中時工會鬥爭20年，最終輸了，因為不想「放爛工會」，最後是自己決議解散的。那麼要求NCC審查旺中併購的時候，要加上「成立工會」這樣的條件，而旺中也真的搞了一個沒三小路用的工會出來，這樣要做什麼呢？馮建三回應說，「要有工會還是一個大方向，提要成立工會，是希望政、資創造這個條件，不過具體要怎麼做，是一個大問題」，話語中，雖然強調「解構之後還是需要建構」，但連現在問題百出的（也有工會的）公廣集團，都不太能拿出來當作正面示範了，對於媒體與公共言論的未來，除了「大方向」之外，馮建三也很難提出清楚具體的方法。

中時沒有工會、蘋果也沒有，中時為了自己的利益控制言論，蘋果也為了自己的利益，狠咬中時，在商業媒體的運作邏輯下，真有所謂的「言論自由」存在嗎？對此，蔡其達還是表示悲觀，在壹傳媒與旺中集團惡鬥下，意外獲得工作的蔡其達怎麼看待他的新東家呢？「如果壹傳媒的老闆真的換了人，那我也只好再走人」，問題問的是「現在的老闆」，蔡其達卻回答「未來的老闆」。在中時整個裁員、易手、打壓工會的過程，記者、編輯等白領勞動者，始終沒有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不願意參與工會，這一齣悲劇，只怕很難停下來。

「公共論壇需要有更紮實的平台」，而且，「我們需要有更大眾的平台，像『苦勞網』這樣，目前還太小眾了」蔡其達說，於是薛西弗斯又推起了大石頭，向另一個山頭攻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