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埃及社會主義者的對話——專訪納吉布

2011/03/07

責任主編:張心華

原文:Conversation with an Egyptian socialist——Interview: Sameh Naguib 採訪者:穆斯塔法‧奧馬爾(Mostafa Omar)——簡寫M 受訪者:薩米爾‧納吉布(Sameh Naguib)——簡寫S 地點:開羅   時間:2011年2月23日                       (翻譯:十年面壁)

M:對於埃及所有的革命者來說,這是難以置信的時刻。但是在1月25號,一切都發生了,在這之前,你預見到了這一切了嗎?

S:當然,在理論上,埃及的局勢已經動盪了數年,所以革命的爆發是可能的。但我們沒有料到它會在25號發生。大量的示威者參加了抗議並且鬥爭性史無前例。

我們曾經號召人們連日舉行大規模行動,但是出現的卻只有一兩百人,並且很快就被安全部隊一網打盡。但是在1月25日,在開羅、亞歷山大和一座又一座城市,抗議者人數日復一日大增。

抗議者成功的避開了員警一次又一次的襲擊。他們向員警扔石塊。人們紛紛走出家門來加入我們的行列。婦女把糖果扔給我們。25日晚,我們意識到一個革命的時刻已經開始。

M:在1月25日抗議的動員工作中,革命社會主義者和其他左派力量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S:我們及其他左派連同「四六青年運動」在1月25日行動的動員中扮演了一個關鍵角色。穆斯林兄弟會並沒有支持在那天行動的號召,因為通常來說,他們不喜歡支持他們無法控制的行動。因此左派扮演了領導者角色。

我們和其他左翼力量詳細制定了25日的行動策略。比如,我們決定抗議在埃及不同的地方開始,然後在塔利爾廣場遊行。我們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國家安全機關集中在我們的行動開始之前,在任何一個中心位置集中他們的力量摧毀我們的行動,就像他們以前做的那樣。那是一個有用的策略。

另外,平心而論,安全機構也確實沒有料到最後會有這麼多人參加行動。他們措手不及。

M:西方和埃及媒體一直強調這僅僅是一個青年人通過臉書(Facebook)和其他社交網站組織的革命。在那些最初的日子裡你能看出這場革命的階級本質嗎?

S:對專制政權不滿的各個社會階層的年輕人,在鼓動這場革命時起了先鋒作用。但是工人階級從第一天開始,就是革命的中心力量。

舉個例子,在蘇伊士,一個有著很長的反英和反猶太複國主義歷史的工人階級的城市,是這場革命的前線。大批的工人從工廠中走出來湧向街頭,在第一天他們犧牲了第一位烈士。哈菲茲‧謝赫‧薩拉馬(Sheikh Hafez Salama),一位40年代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領導人,在埃及與以色列的戰爭中,他也曾與街頭的革命者一起戰鬥。他也加入到塔利爾廣場的行動中。

在埃及也有類似的工人,Alexandria和Mansoura在從事件開始的所有行動中都扮演了關鍵角色。但是在那個時候,工人並沒有以集體的形式加入革命鬥爭,因為社會主義者正在進行罷工和關閉工廠。這在2月11日穆巴拉克下臺之前即將改變。

M:在塔利爾、亞歷山大有數百萬人參加了革命。你呢?作為一名組織和參加革命的革命社會主義者,什麼是你的重點目標呢?

S:從事件開始的時候,社會主義者,納薩爾主義者(Nasserists)和其他左派在領導抗議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是隨著參加者的數目迅速增加並且在開羅、亞歷山大等地區超過了一百萬,我們必須集中精力重點做一些事情。我們選擇了五個要集中精力做的事情。

我們把工人階級的要求放到我們進行宣傳和鼓動的中心位置。在工人運動中,我們和我們所有的同盟者和聯繫人聯絡,力圖推動他們通過罷工來推動革命的深入進行。

我們號召沒收與穆巴拉克政權有聯繫的大公司的資產,並且要求這些資產在工人的控制之下國有化。

我們號召把這場革命從政治革命變為社會革命。我們號召普遍建立1200埃及鎊(約六千多台幣)的最低工資制度、獨立的工會,解決失業問題,提高失業工人的福利以及滿足其他工人階級的要求。

我們發表了六個聲明來詳細闡述我們的分析和要求。我們在廣場分發了成千上萬份聲明,並且也使用了我們的網站來使我們的聲明能被國家其他地區的人民知道。

M:穆斯林兄弟會——這個國家最大的反對派,在這次革命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S:穆斯林兄弟會的領導者並沒有簽署1月25日行動的聲明。他們通常不支持他們無法控制的行動。但是在第一天之後形勢變得明朗之後,他們才決定參加。

他們在塔利爾和其他地區扮演了重要角色,特別是在2月2日政府派出帶著自製燃燒瓶、騎著馬的暴徒襲擊示威者的時候。並不是他們的人數起了作用——在街頭,他們僅僅有不超過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政治支持者,13個烈士中僅僅有一個是穆斯林兄弟會的成員。然而,他們出色的組織水準起了作用。他們高度嚴明的紀律幫助他們保衛廣場。

他們現在正準備公佈另一個新的政黨的資訊。一些人希望他們建立在公民和非宗教的基礎上。保守派反對這個提議。也就是說,他們的隊伍可能會發生分裂。

我們已經看到了一個更解放的組織的正在形成,Etilaf Shabab Althawra,革命青年聯盟,提出了許多政治要求,並且在上週一同軍隊進行談判。

這些成員中包括了許多參加革命的行動者。但是,他們代表了中產階級中爭取解放的一翼,希望把革命限制在爭取民主改革的政治革命的範疇內,並不準備質疑和挑戰資本主義體制。這些自由主義者把他們的角色定位為通過建議或者向軍隊施壓,用政治的技術專家代替這樣或那樣的腐敗分子。

許多自由主義者現在敵視工人的罷工。他們說工人是自私的。一些人正在臉書(Facebook)上組織針對罷工的襲擊。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他們只想要政治革命。他們反對工人運動。

當然,我們支援和要求民主改革。但是我們是為工人階級的利益被置於中心位置的激進民主而戰鬥。但是我們作為社會主義革命者在政治革命的時候並不想止步不前,我們要組織埃及工人階級領導的社會革命。

M:在埃及有許多其他的社會主義者和激進左派。你們和其他激進左派的關係是怎樣的?你正在發表其他政治聲明嗎?

S:我們總是和其他左派力量相互配合。舉個例子,我們是激進左派前線的一部分。我們一起配合支持罷工,遊行,媒體和共同發表公共聲明。那是重要的。這是一個新的情況,並且許多左翼和右翼力量正在發表倡議組建政黨。

我們也發表我們的倡議和主張。首先,我們幫助在學生和工人中間組建保衛革命的委員會。我們現在已經在激進工人中間收集了數千份要求組建新的工人政黨的簽名。這個政黨能組織和代表、闡述工人階級的利益並且推動革命更深入的發展。

M:埃及工人階級在數量上是龐大的,並且罷工是人數眾多並且廣泛的。你們準備從哪兒著手去組建這樣一個政黨?

S:是的。那確實是實際情況。但是我們不準備從頭開始。我們已經和前些年進行鬥爭的工人階級建立了聯繫。同時,我們精力集中於經濟的中心部分:紡織業、郵局、鐵路、運輸業、通訊和水泥產業。

我也認為組建獨立的激進團體來代替親政府的同盟的運動將會成功,並且這將會支持我們組建工人政黨的努力。這是一個革命的時刻。你將採取主動並且看到將要發生的一切。

M:軍隊正統治著這個國家,發表聲明並且解散議會。你覺得軍隊下一階段將會做什麼?他們將使用暴力反對罷工嗎?

S:軍隊是埃及經濟的關鍵部分。在工業、農業和服務業中,它佔有了百分之二十五的份額。

軍隊強迫穆巴拉克下臺並且取而代之,目的是試圖延緩革命進程並且解救現在的統治秩序。革命的壓力引起了軍隊領導層的分裂。穆巴拉克,國防部長穆罕默德坦塔維,副總統奧馬爾蘇萊曼想利用武力結束革命。軍方領袖、陸軍參謀長阿南(Lt. Gen. Sami Hafez Anan)1月25日那天在華盛頓,他拒絕使用武力。在那個時候,除了使穆巴拉克下臺別無選擇。

現在,軍隊正在呼籲罷工工人結束運動。這是他們正在做的事情。此時他們沒有禁止罷工和襲擊罷工工人。迄今為止,勢頭在工人這一邊。軍隊在能夠考慮對罷工者採取襲擊之前,他們需要一些時間把反對罷工者——而不只是中產階級自由派——的公眾輿論發動起來。

最後,軍隊現在正在一個困難的處境。埃及革命引起了巨大的宗教和國際影響。世界正在關注我們。革命已經引起了巨大的、潛在的向社會革命過渡的趨勢。這不同於80年代菲律賓反對斐迪南‧馬科斯和90年代印尼反對蘇哈托的鬥爭。與上面提到的兩次革命相比,埃及工人階級在我們的革命中處於更中心的位置。

埃及工人階級通過從2004年以來激烈的階級鬥爭,在1月25日的時候,正式登上了政治舞臺。因此,統治階級試圖限制政治革命的行動必然會更加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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