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張心華
當報紙上開始出現「SM女王選議員」的消息,我們就多少該要開始警覺到:台灣社會二十年來「女性參政」的道路已然開出繽紛多樣性的花,SM女王、酒促妹、政府部門派遣工、底層勞動者或者大專研究生,這些不同的社會身分組合出最激進的庶民政治動能,也成為一個落實「民主」真諦的契機──政治應該是底層的、日常的、由下而上的,「人民做主」的具體概念,才對。
2004年我曾是台灣第一個真正進入本土「SM圈」進行田野調查的社會學研究生,2006年編輯、寫作、出版了以《皮繩愉虐邦》為名的一本害出版社倒掉的書,到了2008年我畢業的時間,終於完成了那本以SM為研究主題的學位論文,在這個過程當中,宋佳倫(參選前我們始終習慣喚她「十夜女王」)一直都是我的研究與論述之中最重要的一個案例與概念模板──關於我們該如何理解一個純粹色情的性別身分,也可以有它的政治意義:如同我們為「女性」所注入的政治性、為「同性戀」所注入的政治性一般;過去女性被視為不堪重任的無能者與依附者,或者認為同性戀者只是一群耽溺肉體逸樂的污穢者,如今女性參政變得理所當然,而同志也將在大遊行中公開地喊出「投同志政見一票」。現身、發言、為自己說話,讓許多不同的主體都可以參與打造「我們的」生存環境,這一直都是多元民主當中最核心的價值,而也適巧是我們今天的政治環境被毀棄得最多的價值。
從研究的角度而言,像SM性遊戲這樣很大成分以戲劇或扮演的方式所進行的性實踐,其實所體現的就是主體選擇詮釋她生活的方式。在這個被都市的制度所支配的世界當中,性生活可能是一塊可以安全且自主地打造內心狂想的私人領域,因此SM實踐者組織為社團,公開向社會強調兩願、強調他們不是「性暴力」,其實就是在以他們的現身向社會提出他們的主張,創造一個減少誤解、污名與各種壓迫的性政治或者性言說的環境。而如今宋佳倫以「派遣工、準遊民、準性工作者」(摘自其參選部落格上的宣言)的多重身分決定參選,其實也就可以讓我們看見一個單一的弱勢運動,「主體培力」的能量究竟可以走得多遠、多大,當主體發現她有能力改變她的其中一個弱勢處境,她就會有勇氣繼續努力改變她的下一個或者更多重的弱勢處境──讓民主長成於庶民之中,才會真正是底層人民的勝利。
這也許才會是宋佳倫想要從她的參選告訴我們的事。從「性政治」到「政治」也許不是一條容易跨越的道路,但是我仍期許這樣的「生活政治」可以逐漸而成為我們政治環境的主流,也真正從內部改善我們的選舉文化與政治生態,畢竟從最素樸的角度來說,民主的理想應該就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選擇關切他的處境或者與他處境最相似、最理解他日常生活的人作為他的代議者,而不需要屈從於意識形態的大論述包裹,在那包裹下面我們只看得見政黨的旗幟而一切內容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旗幟,而至於內容則只要不斷標舉著不著邊際的「清廉」或「認真」作為訴求,好像除了旗幟之外,那就是一切了。
讓我們期待這一場由這些新臉孔所帶起的庶民政治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