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祥
根據日前中國時報的調查,有四成三的年輕人無法接受「草莓族」的稱呼,這個結果和我在大學課堂上作的調查十分相似,即使有學生同意,多半也是有條件接受。
在傳播媒體的渲染下,「草莓族」不僅和「七年級生」畫上等號,也充滿著「抗壓性低」、「敗家」、「月光族」意味的偏見。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就算是類似生命經驗的世代,也是由千千萬萬的殊異個體所組成,可惜的是,傳播媒體卻總是為了便利操作與行銷,簡化了世代的豐富面貌,同時卻也刻板化,甚或污名化了社會群體。
這種現象不只發生在「七年級」的標籤上,步入中年的「五年級生」在年輕時,也有個「X世代」的稱呼。當時的媒體就指出「X世代」的特徵是「追求享樂主義的消費者,比較沒有責任感,也缺乏自信,不知道生活目標是什麼。」這種說法和「草莓族」並沒有兩樣。吊詭的是,如今把「七年級」標籤化的推手,卻是當年「X世代」。這種詭異的命名與詮釋,不只是「世代」的差別,還反應了「五年級」與「七年級」權力差異。
對於七年級的刻板印象,除了「草莓族」,另一種看法則是「現在的年輕人對公共事務越來越不關心」,但,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比較不關心公共事務嗎?
即使是八○年代中期,社會運動風起雲湧,或者是「三月學運」,投入社會運動的學生和現在一樣都是少數人。然而,現今許多學生投入社會改革的精神與努力,反而召喚出許多學運世代曾有熱情。例如,今年四月,學術界發起百人集資刊登支持「樂生保留運動」廣告的活動中,就有不少的大學教師受到青年學生的感動而起身行動。
事實上,包括「青年樂生聯盟」、「傳播學生鬥陣」、「青年勞動九五聯盟」一個個以青年學生為主體運動團體,以及,許許多多投入「社區」、「勞工」、「性別」、「教育」、「文化」、「階級」、「反全球化」等社會運動的年輕人,早就成為台灣社會改革的新生力量。他們不像過去的學運世代有著引領風騷的明星學生,也不像過去的學生運動,相當程度地將社會進步的力量寄望於政黨輪替,相反的,在政黨輪替後,更看清楚「藍綠」政治的不可信,改革的矛頭不再只指向「政治」的翻轉,更紮根到社會的不同領域。
這種社會參與,有別於過去救國團或宗教式的社會救助與社會服務,而是強調基進的社會改革與制度性的主張,透過實踐式的抗爭行動,以及身心參與的勞動過程,展現社會的新興力量,這種態度與精神恐怕是「草莓族」難以達成的。
即使如此,願意投入社會改革的年輕人仍舊是少數。每個世代都有不同的處境與問題,但世代面對問題的態度與能力,往往會受到所處時代限制,政治、經濟、文化體系不僅養成了我們的能力,也限制了我們的行動。就好比威權時代,「不要碰政治」是許多人的「家訓」,包括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諸多的高壓統治經驗,讓人們對「政治」噤聲失語,年輕人遠離政治似乎是理所當然。然而,何以如今社會開放,願意投入社會參與的年輕人仍然有限?
其實,在大學生進入大學之前,許多的人生目標就被現有的社會價值限定了,從小到大充滿功利與競爭的升學競賽窄化了我們的視野,也限制了我們努力的方向。近幾年教育商品化與高學費政策,不僅影響了教育品質,也剝奪了學生知識學習,以及了解社會、參與社會的空間。許多學生考上大學,在學費的壓力下,成了「窮忙族」,排擠了上課的時間,最後成了沒賺到錢,也沒有學到東西的「兩光族」這種現象在私立學校尤為明顯。
在招生的競爭壓力下,大學新開設的系所,越來越偏向實用學門。而畢業前的就業輔導與就業博覽會,邀請的多是大型廠商或明星公司,很少邀請NGO或公民團體到校作為學生未來就業的參考。大學教育越來越功利導向、市場導向、商品導向,越來越少提供人文思惟,或協助學生接觸不同的社會群體,學習不同的生活價值,這恐怕是較少年輕人參與公共事務的重要原因吧。
(作者為世新大學廣電系助理教授,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