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美洲的「革命」領袖怎能支持格達費？

責任主編：張心華

──這些由於群眾民主運動而奪取權力的人，不能否定利比亞人民有權推翻一個獨裁者

譯者按﹕本文譯自英國《衛報》（The Guardian），2011年2月28日網頁版。作者岡薩蘭斯（Mike Gonzalez）任教於蘇格蘭格拉斯哥大學（University of Glasgow）西班牙語系，從事拉丁美洲研究，亦是英國「社會主義工人黨」（Socialist Workers Party）的重要領導成員，發表不少著作及文章研究拉丁美洲國家的革命。 譯者﹕宋治德

「查維茲（Hugo Chávez）提供政治庇護給格達費（Colonel Gaddafi）。」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惡意謠傳，但英國外交大臣威廉‧海格（William Hague）卻毫無懷疑接收。委內瑞拉政府已強烈否認。直至現在這似乎是一個無中生有的右派技倆，將查維茲與格達費放在一起，以此醜化查維茲為一個軍事獨裁者。但是查維茲在他的國家是經過民選、又再次當選而成為總統。查維茲沒有像格達費用酷刑對付以及殺害數以千計的政治反對派人士。相反，對查維茲的惡意批評者，每天都不斷地在媒體對他進行污衊卻不受到懲罰。

但拉丁美洲的激進派對今次利比亞事件的反應，卻令人困惑及不安。在今次利比亞的革命，查維茲讚揚格達費並得到古巴卡斯楚（Fidel Castro）的直接和應。卡斯楚的建議是要小心及忍耐，他警告必須明確地懷疑美國媒體所不斷報導的起義及譴責格達費的血腥鎮壓。尼加拉瓜總統奧蒂嘉（Daniel Ortega）亦趕緊向媒體表態，他自己是這位對保衛國家有傑出貢獻的利比亞領袖的熱情支持者。

值得回憶的是，過去及現在仍然是桑定民族解放陣線（Sandinista 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 的領袖奧蒂嘉，是由於尼加拉瓜廣大的民眾起來推翻一個至少與格達費一樣殘暴的獨裁者而取得權力。由1979年6月至7月，在桑定革命的最後月份，蘇莫查（Somoza）的獨裁統治──一個由華府積極支持超過40年的皇朝──用凝固汽油彈來對付鄉村的貧民。查維茲公開承認委內瑞拉的「玻利瓦運動」（Bolivarian movement）（譯註1）──也是委內瑞拉第五共和的名稱──是誕生於1989年2月在城市大規模起義的「震撼卡拉卡斯」（Caracazo）（譯註2）。這起義是城市貧窮地區的居民──主要是來自首都卡拉卡斯（Caracas）──湧進首都市中心進行三天的戰鬥，因為總統佩雷斯（Carlos Andres Perez）違背原初不會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的承諾。這場運動最後被鎮壓，有數以千計的受害者。同樣的人們，在2002年動員起來擊退企圖發動推翻查維茲的政變，拯救了「玻利瓦革命運動」。

這兩位非常不同的領袖，不能去支持一個現時面臨自下而上的群眾民主運動的殘暴政權。即使企圖否定及對這場運動保持緘默，遍及中東國家的獨裁者之所以被推翻，當然不會僅是大量地使用「推特」（Twitter），而是以罷工、群眾抗議及面對面與一個鎮壓機器戰鬥。這裡人們願意付出生命為自由作鬥爭。要達成這個目標，這裡仍要走一段漫長道路，但在這個鬥爭過程裡可以瞥見一個非常不同的世界。

奧蒂嘉或更多小心謹慎的卡斯楚怎能以拉丁美洲的革命名義而拒絕支持這場群眾運動？奧蒂嘉除了經常出賣根本沒有權利聲稱代表這個令他取得權力的尼加拉瓜革命運動。奧蒂嘉為了令自己能重新當選，尤其是不惜與美國支持而最終破壞桑定政權的右派運動代表人物尼加拉瓜樞機主教柏夫（Cardinal Obando y Bravo）（譯註3）達成協議。

同樣在地球上的卡斯楚──現時仍被很多人視為民族解放及社會革命的聲音──怎能拒絕支持廣大利比亞群眾爭取自由的鬥爭。卡斯楚不像委內瑞拉與尼加拉瓜，是由於群眾起義而取得權力，雖然打敗巴蒂斯塔（Batista）的獨裁統治是受到大眾歡迎。此後，他面對無論是什麼質疑，這些質疑會很快被定性為反革命，以及公眾異見受到強烈箝制。

在馬克思與列寧的傳統裡，革命就是當廣大工人群眾達到贏取他們自由的歷史階段的時刻──他們的「自我解放」，正是這個傳統已有的。令到這個運動有潛藏的革命性，不是因為他們領袖的話語。為何要那麼小心謹慎？在「現實政治」（Realpolitik）的世界，利比亞投資在這三個國家，以及將自己扮成反帝國主義、對抗美國和用他龐大石油財富，作為國家防衛的武器。難怪這是一個重要因素令到第三世界國家之間尋求組成聯盟，以加強他們對抗帝國主義攻擊的能力。

當這些國家用行動來對付自己人民，他們便無權繼續聲稱代表人民。面具剝落了，革命進程要與這些聲稱是其典型的國家正面交鋒。當格達費用戰機轟炸及火燒來對付自己人民，這裡對於任何聲稱是領導人民革命的人面前，只有一個選擇──不管當中如何困窘及複雜──就是毫不含糊地支持自下而上的群眾運動。

原文網址：http://www.guardian.co.uk/commentisfree/cifamerica/2011/feb/28/latin-america-revolutionary-gaddafi-libyans

譯註1：全名為「玻利瓦革命運動200」（Revolutionary Bolivarian Movement-200），查維茲在1982年創立，初創時仍屬秘密組織，欲以軍事政變手段推翻當時貪腐的政府，名稱是紀念南美解放者先驅玻利瓦（Simón Bolívar）誕生兩百週年。90年代後期，運動演變為「第五共和運動」（Movement for the Fifth Republic），主要是幫查維茲競逐總統的選舉運動。

譯註2﹕Caracas是委內瑞拉首都卡拉卡斯，加azo其後，在西班牙語裡有撞擊或震盪的意思，兩字合起來Caracazo可譯為「衝擊卡拉卡斯」或「震撼卡拉卡斯」的意思。

譯註3﹕柏夫經常公開批評桑定政府，大力反對一些支持解放神學（Liberation Theology）的教士舉辦「人民教會」，禁止以尼加拉瓜民謠結合解放神學思想的「尼加拉瓜農民大眾」（Nicaraguan peasants' mass）團體在教會表演，開除參加桑定政府的教士，公然支持由美國資助的反桑定政府的孔德拉（Contras）游擊隊。

譯者推薦英國著名左翼電影導演肯‧洛區（Ken Loach）1996年的作品《卡拉之歌》（Carla's song），電影揭露及控訴美國政府如何支持孔德拉游擊隊發動內戰，屠殺尼加拉瓜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