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部趕人 普安堂續戰
古蹟浩劫 切斷鮮活連續記憶

2013/12/27
苦勞網記者

責任主編:陳韋綸

12月20日,普安堂遭強制拆除,從18日下午2點起,普安堂李榮台與聲援者在文化部前的靜坐,至今進入第9天。文化部門定調「指定舊堂等4處建物為歷史古蹟、不處理新建築」後(相關報導),對於普安堂「暫定古蹟」的要求,也就不再回應,文史工作者再提「國定古蹟」申請,文化部也只是再丟回給新北市文化局。昨天(12/26)凌晨,文化部假「搬家」之名,將普安堂於文化部一樓佈置的「文物展」強行搬出。目前這些文物都裝箱放在靜坐區旁的騎樓地上,而為了長期抗爭,李榮台的絕食行動暫告一段落。不過,以普安堂作為第一線的新北市文資保衛戰,仍在文化部前的這個戰場持續當中。

「指定文資」定調,文化部趕人、趕文物

12月24日早上,普安堂將自拆除作業中搬遷出的部分齋教文物與照片,移置文化部一樓展覽室中,供外界人士參觀,讓關心普安堂的人能了解拆除過程與普安堂的訴求。然而,文化部與警方人員不斷以「文化部正在搬家、展覽會影響出入通道」為由,企圖撤下展覽品,並希望門口靜坐的絕食者離開。25日,文化部將掛在牆上的照片強行撤下。26日凌晨,警方趁現場駐守人力不足,又將展覽品移出、堆置在騎樓下,並拉下展覽室的鐵門,使得靜坐者失去暫歇的所在,在騎樓下對抗攝氏9度的寒流與陰雨。

從18日起的一週以來,文化部部長龍應台先是親自下樓探視李榮台,接著表達強硬卻無用(相關報導)的態度,並提供一樓展覽室給靜坐者休息。不過,隨著新北市政府態度軟化,設定了對於新莊慈祐宮「驅出普安堂人員」這個目的無害的「指定四點歷史建築」停損點後,文化部的態度就日趨嚴峻,開始以「搬家」為由,刁難靜坐者,驅趕靜坐者並撤除文物,壓縮他們的空間。

24日早上,普安堂展出文物和照片。(攝影:孫窮理) 25日照片被撤下,仍放在地上展出。(攝影:孫窮理) 26日凌晨,文物照片被丟出文化部,堆置在騎樓。(攝影:孫窮理)

新北市的文化資產浩劫

24日後,新北市各地關切文化資產保存的工作者,絡繹前往文化部前表達關切。最讓他們憂心的,是在開發的威脅下,包括新莊武德殿、郡役所、淡水重建街、小白宮、新店碧潭吊橋…等重要的文化資產,都將面臨如普安堂一樣的命運。目前重建街即將面臨第二波的拓寬工程;施家古厝的維修工程才進行一半,預算就遭刪除並被要求遷移,造成老屋餐風露宿,任憑結構被破壞(相關報導);碧潭吊橋雖然已被指定古蹟,但是在「留橋不留景」的指定下,景觀將因都更案遭到嚴重破壞。此外,保存工作者也擔心都更工程將危及其橋座基礎的安全(相關報導)。

新莊郡役所。(圖片來源:Wikipedia Commons新莊街役場。(圖片來源:Wikipedia Commons

至於新莊郡役所的故事,跟普安堂的關係就深了,得從前新莊市長黃林玲玲的祖父林明德說起。

1900年,22歲的林明德出任台北辨務署新莊分署第九區街庄長;1909(明治42)年,「鐵血總督」佐久間左馬太實施地方行政區劃的改革;1910(明治43)年,林明德改任台北廳新莊區區長;一直到1920(大正9)年,日本總督田健治郎再度改革行政區劃為5州2廳為止。從「街庄長」到「區長」,這些都不是正式的官銜,也沒有官署,日本政府往往與地方的廟宇結合,由他們協助行政、稅務等工作。這個時候,街庄長或區長就直接在廟宇或私宅裡辦公,同時也是慈祐宮管理人的林明德,因此也就擁有雙重身分。

新莊街──日治時期地方政治的縮影

在田健治郎「內地(日本)延長主義」同化台籍人士的政策方針下,進行行政區劃的改革,一定程度地下放地方自治的權限給這些與日本政府合作的地方派系。這個時候,由台人主導的「街庄」取得了行政上的地位,「新莊街役所」與日人掌握的「新莊郡役所」(首任新莊郡守為吉成安任)也被興建起來,林明德順理成章地成為首任「新莊郡役所新莊街街長」,並接受總督府授佩紳章,出任臺北州州協議會員。

這段歷史,現在被普安堂質疑,具「地方行政」權力的慈祐宮,在這個過程裡,偷天換日地將行政上的管理權,變成了私產的所有權。不過,在台人掌握的基層行政單位,與日人掌握的地方政府之間,也並不總是和諧的,甚至是衝突不斷的。就以林明德的繼任者、同時也是慈祐宮管理人兼新莊街街長的黃淵源為例:醉心漢學的黃淵源,曾因舉辦「漢文夜學會」引起當局不快,於1931年任滿後遭到撤換,改由日人阿久根巍接任。這個事件甚至引發1932年、假借慈祐宮大會請願的「新莊街民事件」。1930年代後,日本侵華戰爭漸趨火熱,20年代田健治郎地方權力下放的政策也逐漸被收回,「街庄長」也一一由日人擔任。

古蹟是鮮活而連續的歷史記憶

新莊慈祐宮的地址是新莊路218號;「新莊郡役所」即現在的新莊派出所,地址是新莊路212號;已消失的「新莊街役所」,舊址是新莊路216號,現為新莊區農會。這三棟建築比鄰而居,默默道出日治時期,台籍菁英與日本殖民政府既合作又衝突的歷史,也連結到今天媽祖田的地產爭議。從這裡,我們看到「古蹟」活生生的一面,在時間與空間的連續性中,它不但記載著過去,也書寫著現在,甚至記錄著到今天依然穩固的權力關係:誰的房子要被拆、誰將從土地上獲取利益…

由此可見所謂「古蹟」的意義:它不是孤立的一棟棟建築,而是鮮活的、連續的記憶。

「今天是普安堂,明天就是新莊老街」新莊老街永續觀光發展產業聯盟召集人陳健一認為,不管是新北市政府,或者慈祐宮、黃林玲玲,新莊老街跟普安堂其實身處在「同一個結構」下。的確,在郡役所、武德殿的這一個街區,公有地面積佔70%的「新莊廟街周邊公辦都更案」現在還在招商階段,最優申請人「皇翔建設」,目前打算興建兩棟25層及33層的大樓。已經列為歷史建築的武德殿,是否將被遷移,仍在未定之數。而郡役所以及週邊的水牢、日式宿舍...等,已經在文資審議裡被判了死刑,將來則難逃過遭拆除的命運。從這一點來看,拆除別人記憶的黃林玲玲,對拆除自己家族的記憶,也不手軟,這一點,好像還蠻公道的。

普安堂持續戰鬥中

回到文化部前。這幾天,包括文化、宗教、學術…各界人士絡繹前往文化部前,表達關切。24號,文史工作者紀榮達等,再將指定普安堂為「國定古蹟」的申請送入文化部。

新北市文資審議委員、台藝大藝管所教授李乾朗曾經參與普安堂文資審議,會中認同普安堂的文資價值,不過,對於加上「需所有權人慈祐宮同意」的條件,也未表達反對意見。李乾朗認為,文化部目前指定的4個點,在兩年多前的新北市文化局審議中,即因設定「需徵得土地所有權人新莊慈祐宮同意」的條件,而未得到同意。「那個案子就應該結案了。就像賽跑,槍響有人偷跑不算了,就要重新鳴槍」他認為,現在不應該再就當時審議的範圍來,加以指定。而歷經慈祐宮的強拆,這個台灣文資史上的重大事件,普安堂新建築的「遺跡」本身,已經被賦予了新的意義,所以他支持普安堂全區指定為國定古蹟的提議。

不過,對於「國定古蹟」審議的申請,文化部還是把球再丟回給新北市政府。文化部文資局古蹟聚落組組長簡玉華說,雖然這一次提出的是「國定古蹟」的申請,不過文資局認為仍屬地方文化資產,因此應按地方文資審議的程序。她強調,文資局已注意到此次的申請是針對全區、特別是現在已經遭到拆毀的新堂等建物,因此希望文化局特別注意,目前則已函轉至新北市文化局。

又回到新北市?目前支援普安堂抗爭的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OURs)莊婷宇表示,昨天(12/26)立法院已決議,要求十天之內審議此案。既然回到新北市手上,莊婷宇要求審議過程全程公開,供外界檢視。順著被聲援者稱為「普安堂慘案」裂開的痕跡,文化界已經展開串聯,希望擋下接踵而來的文資慘案,預定從明天(12/28)上午11點起,在文化部前召開「全國文資會議」,由民間發出聲音,挑戰文化主管機關的不作為。

24日,普安堂的聲援者直接把「文化部」的招牌,改成「沒文化部」。(攝影:孫窮理)你用文明說服我,我用搬家趕走你。(攝影:孫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