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左翼學會︰超越代議民主.重拾階級語言

2011/02/01

責任主編:張心華

編按:前一陣子香港下屆熱門特首人選唐英年(現任政務司司長),針對香港近來青年(80後)積極參與社會運動並日趨激進化的發展,發言警告香港80後不要動輒口誅筆伐,以衝擊手法抗爭,否則將會「車毀人亡」。此般談話在香港學運和社運界引起強烈批判與討論。上周末更有許多香港社運團體發起遊行反擊,要求打倒官商勾結,建立平等社會。然而,這篇由香港中文大學左翼學會五位成員所草擬的聲明,除了分析與批判唐英年的論述之外,同時希望從左翼觀點進一步討論到爭取代議民主制度的問題、侷限與超越。中大左翼學會也希望透過將這篇聲明刊載於苦勞網上,讓更多有興趣的台灣朋友一同參與對代議民主制度的重新思辯與討論。(陳柏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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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左翼學會︰超越代議民主.重拾階級語言——回應唐英年

「這是階級戰爭,而我的階級正在勝出。」

——零五年股神巴菲特接受CNN訪問中談美國情景。

唐英年日前在Roundtable的周年活動的發言,引起一輪口誅筆伐。然而在眾多的反對聲音之中,固有對其保守的觀點作出抨撃,但卻少有聲音直指其階級利益的根源。本聲明的目的就是要指出,我們置身的、階級對立的社會結構,才是香港以至人類面臨的最大危機。我們必須以整體的經濟結構入手,去分析唐英年這種資產階級代言人的觀點,才可獲得整全的瞭解。

唐英年:資產階級的代言人

唐英年是誰?他不單只是所謂的「建制」,更不只是「未來的特首候選人」,更加重要的,他是香港資產階級最赤裸裸的代言人。在其從政的生涯中的幾項重要政策,例如取消遺產稅、紅酒稅,建議開徵累退的銷售稅等等,均是對資產階級最有利,剝削貧苦大眾的社會政策。在諸多所謂的建制派之中,從未有人像他如此赤裸。只是這些明顯帶有意識形態的軌跡,均在香港去階級的主流論述之中無法得見。

怎樣的自由?誰的自由?

唐英年在闡述其個人理念時,開宗名義指出香港最重要的價值就是自由。但這是甚麼樣的自由?他指「我們(香港政府)實施的是市場經濟,企業追求的是商業利益的最大化」。這絕對跟言論自由、結社自由這些我們認同的自由概念無關。他所呈現的自由觀念其實是企業競逐利益、剝削勞工的自由,而這樣對自由的理解只是為他所代表的階級利益辯護。唐英年及其利益集團根本無視我們身處的經濟結構,是如何令人不自由。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從事生產勞動的普羅大眾只能「選擇」被勞役、剝削,這種自由觀是屬於我們渴求的嗎?

因此,我們應明白到整個社會經濟結構最為核心的矛盾:資本和勞動的對立。因為代表資本的資產階級依著剝削勞動去累積財富,就令他們坐擁極多資源之餘,更同時促使他們有極大的自由。譬如說,坐擁巨大財富的他們已意味著會有更優質的教育、更多的休閒時間、更有助他們晉陞的人際網絡。在這種模式底下,他們跟普羅市民所擁有的自由,從來都是極端不平等的。簡言之,生在大富之家的唐英年所享有的眾多權力和機會,本身就是資產階級獨享的自由。

另一邊廂,普羅市民卻要承擔這個自由觀所衍生出來的責任。所謂的「責任」,就是不應挑戰既有的狀態,保持社會穩定,尊重企業依法剝削的結果,好讓整個資本主義體系可以順暢地運作。固然,不少人還會憧憬他們可以從社會流動階梯一躍銳變成資本家,從而獲取更多的自由。可是,這個思維仍然是維繫固有的體制──變了的只是壓迫者和被壓迫者。無論如何,資本集團仍舊會壓榨勞動人民從而獲得自由,使得後者永久不自由。試問,我們還需要再支持這種只能讓資產階級自由的自由觀念嗎?

政經本為一體,何來官商勾結?

在談官商勾結的時候,唐英年可謂貫徹其階級立場,避重就輕的以「不應將複雜問題簡單化」帶過。言下之意就是其實沒有這麼多官商勾結,只是各位亂扣帽子罷了。那麼,官商勾結這個問題到底存不存在呢?是不是常態呢?

就左翼的立場,唐英年的說法可謂可笑之極。本來,將狀況說成「官商勾結」就有問題,因為這彷彿是將問題理解成個別官員與某些商家相互勾結,作出利益輪送而已。就此,我們正正要表明,「官商勾結」這個保守的說法毋疑是將結構性的問題置換成個人品德的責難。在現有的體制中,經濟與政治權力從來就密不可分,互相翼贊。比方說,政府的土地政策,能完全獨立於各地產商的意願嗎?你會相信,李嘉誠說的一句話和我等普通人說的話力量一般嗎?「商」影響「官」,從來不用只依靠看似黑暗的「勾結」──他們的影響力本來就被體制所認可。透過撤資也好,人脈影響也好,這些都是確實的權力。有誰聽說過有龐大資本的會毫無權勢呢?(政體發生重大變革時或許稍有例外,但也不過是稍有而已。)有哪個商賈會放棄將自己的財力轉化成政治權勢?即使是所謂的代議民主政體,也不過是將這情況稍為削弱,根本無法真正扭轉這個問題。

代議民主是資產階級的妥協

在以上的觀點所映照下,唐英年的「妥協論」就更堪玩味。不少人批評,唐英年認為妥協是民主的產物這種觀點是相當無恥的,因為他是站在當權者的角度要求弱勢者妥協,毋寧是將其壓迫合理化。這種批評固然有其道理,但這些道德批評卻忽視了唐英年「民主妥協論」的客觀合理性。

在資產階級看來,他們自然希望掌握政經的一切,而民眾又逆來順受。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於是透過所謂一定程度的「政治放權」,營造某種平等的氣氛,有利社會穩定(附帶的自然是暢順的資本運作),暗地裡卻仍然是掌管一切。所謂民主本來就是向廣大民眾的一種妥協,而歸根究底都是一種有利於資產階級統治的妥協。

不少人以為,只要爭取到「雙普選」、一個整全的代議民主機制,種種經濟權力不平等的問題就會得到解決。然而,從百多年來的現代民主的發展史中看來,議會體制以及所謂法治都無法真正控制資本,恰好相反,所謂議會以及法律均成為資本統治的最好幌子。早在一百年前,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一書已道出了相當精闢的分析:

「財富」的無限權力在民主共和制下更可靠,是因為它不依賴政治機構的某些缺陷,不依賴資本主義的不好的政治外殼。民主共和制是資本主義所能採用的最好的政治外殼,所以資本一旦掌握這個最好的外殼,就能十分鞏固十分可靠地確立自己的權力,以致在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中,無論人員、無論機構、無論政黨的任何更換,都不會使這個權力動搖。

就以英美兩國為例。二者都是議會民主發展相當成熟的國家。在美國,政治的格局基本上就是共和黨民主黨輪流執政,但經濟格局基本上沒有任何重大的改變。失業的還是失業,貧窮的還是貧窮。民主黨上台或許會好一點—— 但也只是極其量好一點而已,財富終究是極度不均。而在重大問題上,比如在金融海嘯時,資本紛紛要求政府拯救他們而且不附帶任何條件,民主黨最初還是反對的,但一輪「商討」以後還是將屬於人民的數千億美元拋出去。但真正影響人民的,例如開發一個較好的公共醫療系統卻是處處受阻,因為這嚴重影響保險鉅子的利潤。

而在英國,因為金融海嘯而引發起緊縮的說法,亦即是要削減公共開支,其中引起軒然大波的便是提升大學學費。其實要保證財政健全,不少人便指出可透過增加對富豪的徵稅,甚或只是追回富豪的逃稅便足夠有餘。但為何這些利貧不利富的政策無法推行呢?因為這些會影響「經濟」,「嚇怕」投資者。說到底,還不是資本的威脅?

儘管完整的議會體制,有著形式的平等,但資本本身龐大的經濟影響力,卻仍可以深入影響各個社會層面。例如依靠選舉工程所花費的鉅大金額影響政黨的決定、憑藉壟斷大眾傳媒的宣傳工具操控輿論,或是透過資本外流等威脅政治放棄有利勞工/不利資本的經濟政策等等。這些根本優勢,本質上不曾因代議民主而有任何逆轉。即使在所謂法治體制上,資產階級一方面可以輕易地借助其經濟優勢,聘用更好的律師以獲得有利自己的裁決,或是乾脆以財力拖跨對方;另一方面則可透過法律保護自己免於激進的挑戰。換言之,這個被不少人崇拜的民主政體本身,所能作的極其有限。

回顧歷史,一旦因為群眾力量日漸壯大,議會欲強推過於激進的改革時,資產階級們絕對會不惜一切消滅所謂的議會民主,哪怕是以政變、鎮壓、奪權等等詭計,以維持其利益體系。一九三三年德國的希特拉、一九三六年西班牙的佛朗哥、一九七三年智利的皮諾契特都是非常好的例子。因此,寄望議會民主能夠反過來駕馭資本從來只是虛妄的設想。

「和平理性」不會有真正的改變

資產階級的妥協並不是無條件的,條件就是社會穩定。而「和平理性」本身非常有利於資本對人的剝削和資本累積,因此唐英年等人自然樂見「和平理性」。可是對他們來說,「和平理性」卻不是絕對的價值。當人民的抗爭挑戰他們的利益到某一程度時,國家機器如警察、軍隊從來都不會手軟下來。

因此,無論是和平靜坐,或是衝擊圍堵這些形式,根本都不是資產階級的焦點;焦點是跟不跟隨「和平理性」的框架。當反抗仍在框架之內進行,自然是在資產階級的容忍和妥協之中;然而,一旦有任何方式危害其根本利益,作為代理人的國家機器,就會毫不留情地撕破「和平理性」的面具。情況就如高鐵動工日期迫近,村民堅持死守,政府便由初時擺出談判的幌子,不惜改為動用越來越多的武力收地。

僅此可知,整個體制的本質,就是只容許小修小補,如無力的遊行或者代議民主;但不容許一些從根本影響資本的措施,如激進的財富再分配或是攻擊私有產權等根本的反抗。這種天羅地網的限制猶如勒索,令任何嘗試真正改變的抗爭,都自然是「不和平」、「不理性」。但是,真正的改變,無法不跳出這種既定的框框。

到底是誰毀了車子?

聲明開首的引文中,巴菲特明言:「這是階級戰爭,而我的階級正在勝出,」可是他隨即說:「但不應如此。」相反,唐英年卻面不紅耳不熱地闡述這樣的觀點:一切不依規矩的抗爭,就會帶來「車毀人亡」、「走上一條不歸路」的結局。但是,當人民抵受不了資本的壓迫而抗爭,出動警察鎮壓抗爭者的始終是統治階級,因此統治階級的責任無法迥避。而唐英年的比喻無非是把資產階級秩序視為自然,把粉碎抗爭的命令視為不可收回的定律,故此抗爭者需要為自己的愚蠢負責。

倘若我們只是把唐英年是次的言論視作保守,反對民主或是親中等等立場,我們絕不能把握表象背後的政治經濟結構的淵源;單是推舉雙普選等等自由主義政治,以及堅持所謂的「和平理性」,更不能理解以及疏理社會的真正矛盾。我們在此呼籲,我們必須深切反思資本主義社會的出路,超越狹隘的代議民主政治想像,爭取真正的改變和進步。

二零一一年一月廿一日

發起人:中大左翼學會(覃俊基、陳嘉銘、蕭浩恩、郭英東、陳昌明)

Facebook Event Page - http://www.facebook.com/event.php?eid=183862308302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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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僅此可知,整個體制的本質,就是只容許小修小補,如無力的遊行或者代議民主;但不容許一些從根本影響資本的措施,如激進的財富再分配或是攻擊私有產權等根本的反抗。"
目前台灣的狀態是以剝奪"弱勢"的私有財產權的方式進行的. 行政機關假裝成弱勢,把老弱描述為"地主"或"霸佔國土"送上法院,進行程序上的孤立

對「代議民主」進行根本質疑,是所有左派人士必要的工作!

感謝偉大領袖金正日將軍打倒代議民主
在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建設新的社會
一個沒有買票賄選但投票率與贊成率都百分之百的民主
都是金正日將軍的恩賜

大過年的
樓上要反串也反串得專業一點的啦!! (菸)

民主的精神

民主是多數決的,民主是平衡的,民主也是補充照顧少數的,而民主人人可發聲,當民主變成階級鬥爭,這就和當年大陸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初衷完全相同!而鬥爭是無法讓人類進步的,可是當人民的聲音被壓迫,反應不出社會最底層的聲音?這種平衡,就是民主最基本的發軔!

民主崇尚和平-民主反對暴力
民主反對壓迫-民主人人平等
民主目標和平-民主崇尚自由

民主就是所有聲音可相互交流-民有
民主就是所有人管理所有人--民治
民主就是社會階級一步步弭平-民享

這些都是需細細思想,需細細分離,需細細包容,需細細關懷的,這就是【群】的力量,當這些都達成了,並建立起道德社會善意風氣後,最後才能達到人人包容人人,人人照顧人人,人人幫助人人...

上述如果沒有政治家有充足的智慧,為這個社會建立起溝通的管道,公務員本應不是高高在上的一群=公僕,社會才會有真正的安定與和諧,左右派如不真正的溝通,為官主政者如果沒有足夠的【思想與智慧】,馬克思的階級鬥爭屬必然-社會病理學家,而中山先生:社會生理學家則是需要足夠的智慧與思想,才能匯集所有人的聲音,達成最重要的民主法治社會!

電子業的工程師 週五, 2011-02-04 05:37
民主的精神
民主是多數決的,民主是平衡的,民主也是補充照顧少數的,而民主人人可發聲,當民主變成階級鬥爭,這就和當年大陸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初衷完全相同!而鬥爭是無法讓人類進步的,可是當人民的聲音被壓迫,反應不出社會最底層的聲音?這種平衡,就是民主最基本的發軔!
民主崇尚和平-民主反對暴力
民主反對壓迫-民主人人平等
民主目標和平-民主崇尚自由
民主就是所有聲音可相互交流-民有
民主就是所有人管理所有人--民治
民主就是社會階級一步步弭平-民享
這些都是需細細思想,需細細分離,需細細包容,需細細關懷的,這就是【群】的力量,當這些都達成了,並建立起道德社會善意風氣後,最後才能達到人人包容人人,人人照顧人人,人人幫助人人...
上述如果沒有政治家有充足的智慧,為這個社會建立起溝通的管道,公務員本應不是高高在上的一群=公僕,社會才會有真正的安定與和諧,左右派如不真正的溝通,為官主政者如果沒有足夠的【思想與智慧】,馬克思的階級鬥爭屬必然-社會病理學家,而中山先生:社會生理學家則是需要足夠的智慧與思想,才能匯集所有人的聲音,達成最重要的民主法治社會!

所以

啥是民主?

中大左翼學會關於《超越代議民主·重拾階級語言》緣起的聲明(代擬題目,發表日期不明)
2011年2月4日 尾崎崇實按:這是在中大左翼學會該聲明的event page上找到的。因爲似乎沒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所以在此複製。

正文:
以下是我們就網上討論的一點回應,希望藉此表明我們構寫這份聲明的原因,及勾勒社會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的差別:
當初我們寫這一篇聲明(超越代議民主.重拾階級語言),是有鑑於左翼廿一的另一份聯署聲明〈我們正身在車毀人亡的世代〉。我們並不全面否定該聲明裡對唐英年的種種批評,但我們認為,若果對唐的詰難僅僅局限於挪用「公義」、「自由」、「責任」等等字眼,而無視整個經濟結構底下的階級矛盾,以至整個資本主義的問題根源,我們根本無法理解這些詞語是如何在資產階級主宰的語境底下契合著資產階級的利益,也無法對社會現況提供一個更全面的透視。故此,我們渴望提供一個更基進的視野,以填充大部份相關論述所缺乏的部份,同時剖析唐英年作為資產階級代言人的意涵。
在此,我們必須澄清左翼學會的立場與所謂社會民主主義的基本分歧。所謂社會民主主義,就是在擁護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底下,以代議民主約制資本、增加稅收、增加公共開支等等以達致一個更平等的福利社會。
相反,我們並不認為這種將民主收縮成代議政制的訴求是全面而有效的,社會必須有一個更根本的改革。在資本主義的語境底下,資本與權力是密不可分的,擁有資本亦即擁有權力,如果我們不對現有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如私有產權、僱傭勞動制、資本的流動、資本的無限累積等等進行管束,甚至取消,那麼我們將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整個經濟結構的矛盾──資本與勞動的對立。歷史告訴我們,依靠代議制的社會民主主義從來無法對資本進行有效約束。故此,將視野僅收窄成代議民主的單一方面,最終亦只能淪為資產階級的幌子,更不要說從根本上動搖資產階級的權力結構。
關於我們社會主義主張可以見於我們的聲明,在此則不作贅述。
另外,中大左翼學會與民間組織左翼廿一基本上是兩個獨立的組織。當然,無論是思想上、溝通上,還是舉辦活動上,兩者都是互有交流的。我們左翼學會的成員大部份亦是左翼廿一的成員,雖然兩個身份是必然地重疊,但在實際操作上仍有一定的獨立性。
關於左翼的光譜是很廣闊的。只是,在受夠了的溫和論調充斥全香港的同時,我們渴望提供一個更基進的聲音,以徹視當前香港問題的根本。
我們明白徹底的改革必須有一份對未來社會設計的新藍圖。但坦白地說,我們現在仍未能提供如此精細的社會設計。然而,只有正視代議民主制,社會民主路線的不足,才能思考如何實現社會主義的可能性。